千年游
人死了到底还有没有意识这件事,一直是充满争论的。像是兵解圆寂,信者谓是升仙而去,不信者嗤笑一声,不过尘归尘土归土。有甚者像清伯,随心情决定自己是希望还是不希望。
不过,现在俏如来可说是第一见证人了,人死后果然还是有意识的。
这么说也不尽然,毕竟他死后所见的人就只有一个上官鸿信,此人生前占据了俏如来太大的生命,死后依旧难解难分,微妙地带来模糊生死界限的安定感,俏如来喜忧参半。
“师兄,起风了,这次还是麻烦你。”俏如来敏锐地感到风势渐强,直直伸出手来。
死过一次,他们中间不死不休的仇恨宿怨便不再提了,因着这份好处,在他们庞杂难明的纠葛中,有几条细线乘着春风隐隐骚动起来。
上官鸿信背起俏如来,漫无目的地走着,边注意到上回轻不可察的分量终于加了一分。
“你的魂魄又充盈一分,中原竟然是你的寄念之处,多难预料啊,俏如来。”是上官鸿信特有的调式,反语说得三分嘲讽三分不屑。
俏如来柔顺地垂下眼睫,并不将这话放在心里,自从死后他就处于未有过的放松。他闻到上官鸿信颈项间隐约的熏香气,厚重堂皇的,属于异域古老皇族的气息,他埋在人肩胛间低低地笑了。
俏如来为了中原与前所未见的魔类拼杀,墨狂寸寸碎裂,亲友半数牺牲,最后俏如来震退诸人,开启献祭,以自身为引,将那魔类炸得魂飞魄散。在最后的清明中,浑身浴血的俏如来长出一口气,遥望着九重天外。
这次是他欠了上官鸿信,该去负荆请罪。
上官鸿信或有所感,一片孤鸿穿风破影,向九脉峰急急而行。
鸿雁追上了东羲。
上官鸿信看着彼时尚是一团白芒的俏如来,神色莫测。
“枉我设下此生最大之局,你还是失败了。终究,你不该是钜子。”
戾色一闪而过,手掌翻落间却是将之好好纳入袖中。理说无意识的光团却自发向内靠去,蹭上他的小臂方休。
奔波数载,散落各方的魂力才聚回一点,换来俏如来一个人形,只是尚且单薄,一遇到刮风下雨,上官鸿信就把他揉吧揉吧揣到自己怀里,俏如来也不恼,在他繁复衣袍间随遇而安地探索起来,往往是被拍扁作终。
又是几度春秋,俏如来凝实了魂体,两个人便无所事事地踏遍各方山水。
“师兄,我们这也算是策马同游,生死相随了吧。”俏如来牵起上官鸿信,自始至终未曾分给眼前绝境半点目光。
“师弟,莫往自己贴金。这几十年除了我四方游,你这千金玉体可净是策雁。”上官鸿信本来还在欣赏奇观,闻言冷哼一声,只觉自己平白当了一回招魂,亏得很。
俏如来捉住上官鸿信的手,安抚性地摩挲两下,笑道:“不碍事,接下来的百年千年,我便与你一同走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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